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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探索人生哲理

该怎么生活,该干什么;茫然若失,心灰意冷。但是这种状态一过去,我又照旧生活。后来这种迷惘状态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而且总是一个样子。这种生命中断现象经常表现为同样的问题:为什么活着?

    以后又怎么办?”

    他在《忏悔录》里还说:

    “……我感到,我的立足点崩溃了,我没有立足之地;我赖以生存的东西消失了,我无以生存。

    “我的生命停止了。

    “如果有一个女巫走到我跟前,表示愿意帮助我实现我的愿望,我不知该说什么。……除了死,没有什么可希望的。我甚至连认识真理的希望都没有了,因为我猜到真理是什么了。活着毫无意义,这就是真理。

    我仿佛是活着,活着,走啊走啊,结果走到深渊前面,我清楚地看到前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死亡……”

    他这样一个健康幸福的人竟感到活不下去了,但他害怕自杀。他停止带枪打猎了,害怕“受到诱惑而用过于简单的方法摆脱生活”。他有时望着那块把他的卧室同书房隔开的壁板,考虑它是否能承受得住他的身体的重量,于是他就把绳子藏得远远的,免得在书橱之间的一根横木上吊死,因为每晚他都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孩子们在长大,财产在增加,书在印刷……可他对这一切已不感兴趣了。他的眼神呆滞、奇怪,几乎不开口说话,完全不像尘世间人,对于日常生活方面的事情,他根本就失去了思考能力。妻子儿女都感到诧异。

    他在写《忏悔录》。托尔斯泰夫人说,“他写的是一些宗教方面的论文,并且大量阅读和思考,弄得头昏脑胀,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证明教会不合乎福音书的教义。”

    1879年夏,托尔斯泰到基辅去了。基辅非常吸引他。6月14日,他在给妻子的信里说:“从早晨直到下午三点,我跑来跑去看大教堂、山洞,拜访修士,对此行十分不满。不值得。……七点钟我又到大修道院去了,去看苦行修士安东尼,也没有得到多大教益。”

    12月,他访问了图拉的大主教尼坎德尔,向尼坎德尔提出要把财产分给穷人、出家当修士的意愿。尼坎德尔大概觉得托尔斯泰情绪不稳,便劝他先等一等。

    12月20日他的小儿子米沙降生。

    这时,托尔斯泰已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他的生活应当说是相当美满的。年轻貌美的爱妻,活泼健康的儿女,荣誉,财富,他自己也健康强壮——应有尽有,还要什么呢?他才五十二岁,还能写出美好的艺术作品来,他为什么不写,而去写一些谁也不需要的宗教论文?为什么他那深陷进去的灰色眼睛现在很少闪烁出热情、温存和欢乐的光芒?为什么他那隐藏在浓密胡须下面的嘴唇这么难得露出微笑?他的夫人在照管孩子之余,看着又亲近又陌生的丈夫,心里充满了疑虑。

    1880年1月,托尔斯泰去彼得堡。和堂姑亚历山德拉·安德烈耶光娜见面的时候,他对她说他离开了东正教,说东正教是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后来在给她的一封信里说“信仰的只能是我们不能理解但也不能推翻的东西。但是要信仰我们觉得是欺骗的东西——则不可能。”进一步说明自己脱离东正教的原因。

    1880年初,托尔斯泰一面写《忏悔录》,几乎同时着手研究东正教教义。他已经什么也不信了,他要理解和认识。为了认识,他开始研究神学著作,其中包括莫斯科总主教马卡里那本流传甚广的著作。他对教条解释不清,理解不了,吁请神学家帮助他。

    他抛弃他从小就耳濡目染的信仰时,他需要一种新的信仰来指导他的生活。他开始研究《福音书》。但在这里,尽管他完全接受耶稣的学说作为生活的绝对指南,但他不能对《福音书》中描写的超自然的神迹作出解释。他还遇到了耶稣学说同东正教教会阐述之间的矛盾。耶稣说:

    “不要杀死任何人。”而教会却为信仰基督教的军队祈祷胜利。

    托尔斯泰开始研究并翻译四卷《福音书》。他那么专心致志,以至屠格涅夫来请他到莫斯科去参加普希金纪念碑揭幕典礼,他都不肯去。

    1881年3月1日,亚历山大二世被暗杀了。“做过许多好事并且总是与人为善的沙皇,一个善良的老人”的惨死,使托尔斯泰感到可怕。

    听说凶手将被处死,使他十分不安。他考虑了几天,终于决定给新登极的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写一封信,请求沙皇按照《福音书》里“要爱你们的仇敌”的教导赦免凶手。他在信里说:

    “请陛下赦免他们,以德报怨,数百恶人中定将有数十人离开恶人转向上帝。亿万苍生见陛下仁慈为怀,恩德浩荡,不计杀父之仇,必将欢欣鼓舞,感激涕零……陛下应昭示全国以耶稣基督宽恕博爱之精神,并且躬体力行以基督教博爱之精神治国,方能消灭削弱俄国的罪恶。任何革命运动在力行耶稣基督教规的君主面前必将如蜡烛遇火,立即融解。”

    但沙皇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坚信耶稣的教导。他的建议不被采纳是预料中的事。

    4月3日,五名凶手被处决了。他要靠基督教义治国安民的理想在现实面前碰壁,自然使他十分痛苦。眼看大厦将倾,他回天乏力,只能在日记里发出哀叹。他4月6日在日记里写道:“经济革命不是可能发生,而是不可能不发生。现在还没有发生,倒也奇怪。”

    托尔斯泰仍然在对自己头脑里的问题千方百计地寻找答案。

    这年夏天,托尔斯泰换上粗布衣服,穿上树皮鞋,带着一个亲随和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学校的一位教师徒步到奥普季纳修道院去了一趟。

    他在给妻子的信里说:“看看这上帝的世界,看看这大千世界是怎样生活的,对于灵魂(人生观)是何等重要和有益。这一点,我们在自己经营和出身的那个世界,即使周游全球,也是看不到的。”

    他在去奥普季纳修道院的途中访问了一些古老信徒派教徒①,在萨马②拉还接触过莫罗勘教徒,给他们讲过自己编的《教理释义》。还到加夫里洛夫卡访问过安息日③会派教徒。在奥普季纳修道院同阿姆夫罗西长老谈过,争论过,阿姆夫罗西长老劝过他回到教会怀抱。这一切都没有起作用,他离东正教更远了。

    ①17世纪俄国教会分裂所产生的一个教派,他们力图在教学活动和仪式方面保持古老的传统。

    ②18世纪产生的一个教派,否定仪式、圣像、教会的等级制度。莫罗勘系俄语牛奶的译音,因为这个教派斋戒时喝牛奶,故称。

    ③全称为基督复临安息日会,19世纪产生于美国,除宣扬基督即将再次降临人间外,还主张遵守“第七日”(即星期六)为安息日,故名。

    7月15日,他在给拉钦斯基的信里说:

    “坦白告诉您我自认为是个什么人吧。我认为自己是个基督徒。耶稣基督的学说是我的生活基础。如果怀疑它,我就不能生存。但是与教会和国家相联系并得到它们承认的东正教,对我来说,是一切罪恶诱因的基础,它阻碍人们看见上帝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