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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敖德萨

    1 在莫尼亚叔叔家

    1888年,在廖瓦的生活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他到敖德萨去上学了。事情是这样发生的:这年夏天,他母亲的侄子莫依塞·菲利波维奇·施片采尔来到廖瓦家,这是个28岁的青年,聪明而又正直,只是因为有了点当时人们所说的政治“过错”,中学毕业以后未能上大学。眼下他从事新闻工作,也搞些统计。他是患了肺结核来乡下疗养的。莫尼亚——人们都这样叫他。他的母亲和几个姐姐都为他的才华和品德而骄傲,廖瓦家里的人对他也都很尊敬。大家都盼望着他来,廖瓦也暗自兴奋不已。莫尼亚走进餐室的时候,廖瓦站在那个叫做“育儿室”的小偏房的门口踌躇不前,因为他的鞋子前张了两个口子。这倒不是家穷——那时廖瓦一家的日子已经相当富足了——而是由于乡下人的随便、活计的繁重以及低水准的家庭生活。

    “你好,孩子!”莫依塞·菲利波维奇对廖瓦说道。“来,走过来。”

    “您好。”孩子回答,但没挪动脚步。

    家里人不好意思地给客人解释了是怎么回事,他把廖瓦抱过门槛,紧紧拥抱了他,使廖瓦高高兴兴地摆脱了困境。

    莫尼亚对廖瓦这些乡下亲戚都很亲切和蔼,常常开玩笑,有时还听见他用他那柔和的男高音哼哼歌曲。但有时他的情绪又是很忧郁的,他常坐在桌旁一言不发,显得十分矜持。这时廖瓦家大人就担心地问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总是含糊其词,回答得很简单。直到客人快走了,廖瓦才多少猜到些他悒悒不欢的原因。这倒并不是他的姑父和姑母对待农民特别凶狠,不,这一点都谈不上,他们对待庄园里的雇工和农民绝不比别人来得坏——当然,也好不了多少。他确实很苦恼。一次,监工用长鞭子抽打一个牧人,原因是他放马出去饮水,天黑还不回来。莫尼亚看到后气得脸色苍白,连声说:

    “太可耻了!太可耻了!”

    廖瓦也感到这很可耻。廖瓦不知道,如果他不来乡下,孩子会不会有这种感觉,不过廖瓦想也会有的,但无论如何是他带动了他,仅就这一点就足以使得廖瓦终生感激他。

    施片采尔准备同敖德萨省立犹太女子学校的女校长结婚了。在扬诺夫卡谁也不认识她,但大家都认为她一定是个很出色的女人,因为她既是校长又是莫尼亚未来的妻子呀。决定明年春天送廖瓦到敖德萨去上中学,就住在施片采尔家。

    移民区的一个裁缝替廖瓦做了几件衣服,简单地为他装扮了一番。一只大箱子里放满了装黄油和果酱的罐子,还有别的送给城里亲戚的礼物。告别时依依不舍,廖瓦哭得很伤心,他母亲哭了,姐姐和妹妹也哭了。廖瓦第一次感到扬诺夫卡和这里的一切对他是多么珍贵。他们乘马车穿过草原前往车站。廖瓦直到车子走上大路时才止住哭。他们从新布格乘火车到尼古拉耶夫,再在那儿搭轮船前往敖德萨。轮船汽笛的尖叫声使廖瓦脊背上一阵冷颤,这声音宣布了他的新生活的开始。但这只是一条布格河,大海还在远方,还有许多许多东西在前面等着这位少年。瞧,码头,车夫,名叫波克罗夫的小巷以及女子学校和它的校长所在的一幢很大的旧房子。先是一个年轻女人,而后是一个老太太 (这是年轻女人的母亲)出来迎接他们。她们上下左右地仔 细打量廖瓦,吻他的前额和腮帮子。莫依塞·菲利波维奇还像往常一样不停地开玩笑,打听扬诺夫卡的情况,问到了所有的人,甚至问到他熟悉的几头奶牛。但廖瓦觉得此刻在这样的上流社会,奶牛似乎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他回答时一阵脸红,显得很不好意思。房子不很大,廖瓦就住在餐室的角落里,用一块帷幔隔开。就是在这里,他度过了他的头4年学校生活。

    廖瓦忽然发觉一种诱人而又严格的纪律在约束着自己,这种纪律早在乡下时廖瓦就从莫依塞·菲利波维奇那儿感受过。家中的制度不能算严厉,可很有规律,但正因为如此,使廖瓦最初觉得它很严厉。晚上9点就要睡觉,只是进入高年级以后他才逐渐推迟了入睡时间。人们一步步地教导廖瓦:早晨起来要道早安,要保持手和指甲的整洁,不能用刀吃食,做事不要拖拉,要守时,佣人端茶上菜时要道谢,不要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等等。廖瓦还知道了有几十个在乡下不容置疑的词实际上不是俄语,而是乌克兰土语。每天都在廖瓦面前展现出比他在乡间9年所经历的宽广得多的文明世界。在古典文学的吸引力和戏剧的魅力面前,甚至连廖瓦曾那么着迷的作坊也黯然失色,失去了原有的魔力。他逐渐成了一个小小的城市居民。但乡村还时时在他脑海中闪现,像一个失去了的乐园在吸引着他。每当这时廖瓦就愁眉不展,四处走来走去,用指头在玻璃上写些向母亲问好的词句,或者就伏在枕头上啜泣。

    莫依塞·菲利波维奇家的生活十分俭朴,收入勉强维持家中开支。这家的一家之主没有固定工作,他翻译过希腊悲剧,并做了诠释,写过一些儿童文学作品,编纂过历史年表,有时也帮助妻子管管学校事务。后来,他办了个小出版社,刚开始几年业务清淡,以后逐渐发展起来,大约10~12年后他成为俄罗斯南部的一个大出版商,拥有一座大印刷厂和一幢私人住宅。廖瓦在这个家庭生活了6年,正值出版社发展的初期阶段,对于排字、校对、拼版、印刷、折页和装订这些事廖瓦都十分熟悉,廖瓦尤其喜欢校对,这已成为他最高兴的消遣。所以,廖瓦对刚出版新书的爱好应该说早在学生时代就开始了。

    与在一般的资产阶级——尤其是小资产阶级家庭里所常见的一样,佣人在廖瓦的生活中起了一种虽不显眼然而却很大的作用。廖瓦跟他家第一个女佣达莎有一种特殊的、神秘的友谊,她常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