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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所谓"恋金"。"哀宋"情绪

"的盛衰,以为,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的诗,还是有气魄的,而到了南宋后期,连宋理宗的诗也写得那么纤弱。这表明,南宋大势已去,不足以和北方的强敌相抗衡了。如果说上面的诗还比较含蓄的话,在另一些诗中,则对于南宋的苟且偷安的传统政策提出直接的批评,如:己未天王自出师,眼前兴废想当时。

    临江酾酒男儿事,谁向深宫正赋诗?己未指公元1259 年(宋理宗开庆元年,元宪宗九年)。是年,元宪宗(蒙哥)亲自统兵大举伐宋。"酾酒临江,横槊赋诗",语出苏拭《赤壁赋》,这里以曹操借指蒙哥,"固一世之雄也"。可悲的是,面对蒙军的巨大军事压力,宋理宗竟然还在"深宫赋诗",岂不太有些醉生梦死了吗!

    又如:当年一线魏瓠穿,直到横流破国年。

    草满金陵谁种下?天津桥畔听啼鹃。

    卧榻而今又属谁?江南回首见旌旗。

    路人遥指降王道,好似周家七岁儿。

    唱彻芙蓉花正开,新声又听采茶哀。

    秋风叶落踏歌起,已觉江南席卷来。第一首写宋朝的亡国早在立国之初就已种下远因;第二首写赵宋王朝终于未逃脱灭亡的厄运,正如当年后周的被取代一样;第三首写遭受亡国之痛的江南人民的悲哀。字里行间,表达了对南宋统治者的批判和对江南人民的同情。

    对于北宋的沦亡,刘因也曾作过评论:宝符藏山自可攻,儿孙谁是出群雄?

    幽燕不照中天月,丰沛空歌海内风。

    赵普元无四方志,澶渊堪笑百年功。

    白沟移向江淮去,止罪宣和恐未公。刘因认为,赵匡胤立国之初曾积藏金帛,谋求北伐,还算是有统一中国的雄心,可惜儿孙们却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英雄继承遗志,以致幽燕之地始终未能收复,边境空虚,良将乏人。开③ 七绝《宋理宗南楼风月横披》二首,《静修先生集》卷一,页二一八。① 七绝《题宋理宗诗卷后》,《静修先生集》卷一一,页二二六。

    ① 七绝(书事)五首之一、二、五,《静修先生集》卷一一,页二二二。② 七律《白沟》,《静修先生集》卷九,页一七三。

    国宰相赵普虽自称"半部《论语》治天下",其实却没有经营四方。统一字内之志(赵曾谏太祖取燕);真宗时期与金人签订的"擅渊之盟",号称"换来百年和平",其实是以民脂民膏买和平。苟且偷安、步步退让的国策终于导致靖康之祸,使得界河也从起初的白沟南移到后来的江淮了,这个责任如果只归罪于做了金人俘虏的宋徽宗(年号"宣和")那是有失公平的。全诗抓住几件典型事例,以高屋建瓴之势,纵论北宋王朝"虚外实内"政策之失,堪称史家大手笔!

    此类诗还有不少,如:五季风烟惨昼霾,渠儿有志亦雄哉!

    累朝禅策皆虚器,千古黄袍又厉阶。

    文物汉唐今己尽,史编南北更堪哀。

    荒坟一品知何处,犹遣石麟草半埋。①干戈天亦厌纷纷,豪圣千年共几君?

    太祖无心亦徒说,吾儿有志更谁云?

    悲歌莫管千秋后,王气应无一品坟。

    今古区区等如此,五陵哀雁入秋云。这两首诗都是刘因针对赵宋先茔而发出的王朝兴废、人世沧桑的感慨。

    前人论及这些诗,常归结为"哀宋"之作。什么叫"哀宋"呢?如果说是指宋朝的下场可悲,那是符合实际的;如果理解成刘因为宋朝的灭亡而悲哀,那就既讲不通,也不符合刘因的思想实际。当今有的学者,也受到此说的影响,说这些诗反映了刘因"对故国的怀念",表达了"遗民思想"。①试问,刘因生为元人,其祖辈是金朝的臣民,三十一岁时南宋灭亡,他怎么可能以宋为"故国",自视为宋的"遗民"呢?

    ① 七律《过东安赵宋先茔》,《静修先生集》卷九,页一七三。

    ② 七律《过东安》,《静修先生集》卷九,页一七四。

    ① 如武安国等著:《元诗选注》,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 年版。

    (三)评价

    咏史"是旧时代文人墨客经常采用的形式,或臧否人物,或评判得失,或引出教训,或抒写怀抱,大多是"置身事外,平情论事之作"②也有时结合自己的身世,古今交融,直接抒情。刘因的咏史诗题材广泛,不仅有针对金、宋的,还有针对唐。五代的(如五绝《白乐天琵琶行图》、《李贺醉吟图》),魏晋的(如七绝《铜雀瓦砚》、《梁甫吟》),秦汉的(如七律《读汉高帝纪》、《五古《明妃曲》),商周的(如五绝《商方爵》、七绝《豳风图》),以至更古的(如七绝《尧民图》。《许由弃瓢图》)。对于它们,贵在作出具体分析,如果宠统他说它们有什么"恋"。"哀"情绪,岂不荒唐?

    刘因的咏史诗中,以金史、宋史为题材的比重最大。但二者在表现上实有所不同。咏金史的,大多结合自己的身世,追怀惋惜的情感居多;咏宋史的,大多都不联系自己,批评谴责的成分较重。这就更可说明,那种刻意从刘因诗文中寻找对宋朝的"故国之思"、"遗民情绪"的说法是难于成立的。当然,在刘因咏宋史的诗中,有的的确感情比较沉重。如:北风初起易水寒,北风再起吹江于。

    北风三起白雁来,寒气直薄朱崖山。

    乾坤噫气三百年,一风扫地无留残。

    万里江湖想滞洒,位看春水雁来还。北风三起,喻辽、金、蒙古对宋的军事威胁;白雁,喻元丞相伯颜;崖山,陆秀夫负赵昺投海死所。赵宋王朝从立国至灭亡约三百年,一直未摆脱"积弱"的局面,最终还是在敌国的武力进攻下灭亡。这个结局是多么可悲!又如:越鸟群飞朔漠滨,气机千古见真纯。

    绝干风景今如此,故国园林亦暮春。

    精卫有情衔太华,杜鹃无血到天津。

    声声解堕金铜泪,未信吴儿是木人。海南鸟,喻南宋亡后被迫北上的士大夫;吴儿指江南人民,全诗曲折地抒写了江南人民的亡国之痛。

    前文提到,刘因对元蒙政权的态度,前后有比较明显的变化。青少年时期,他对元蒙积极拥护;中年以后,他对元蒙逐渐失望,恬退情绪增长,汉民族情绪也有所增强。这种不同,在他的诗作中必然有所反映。前引的两首诗中,就蕴含着作者对于汉人失国的难言的隐痛。它们并不是怀念宋朝(对于刘因来说,宋朝有什么可怀念的)。但是,汉人政权是如此衰败,汉族人民遭受着如此深重的苦难,这对于一个汉民族意识逐渐苏醒的知识分子怎能不深深地感到痛苦!但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又只能把这种痛苦埋藏在心底。偶尔有所表露,也是含蓄。曲折而压抑的。

    刘因一生,对于具体政权的态度虽然前后有所不同,但是,他对人民的同情,对政治的关注,对民生疾苦的关切都是一贯的。用"民族"的尺度去衡量,他是个矛盾的人物;用"人民"的标准去评判,应该说,他确实是一个有着一片爱心的人。

    刘因既不是文天祥式的反元民族志士,也不是岳飞式的爱国主义者,他② 全祖望:《书文靖(渡江赋)后》,转引自《宋元学案·静修学案》附 录。① 七古《白雁行》,《静修先生集》卷七,页一二八。

    ② 七律《海南鸟》.《静修先生集》卷九,页一八三。

    是从士人(具有儒家思想的知识分子)的一般理想的情操出发,希望统一,憧憬和平,批评统治者的贪在和不仁,同情人民的苦难和不幸。因此,刘因的政治思想与其说是民族的,不如说是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