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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观汉先生归去来

    孙观汉先生归去来

    一九七八年七月二十三日。

    台北国际机场人口处的门敞开了,一个瘦小的身躯,踽踽地走出来。迎接他的朋友中,从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然而,只凭着照片上的印象,我们飞奔上去,拥抱在一起,悲喜交集地呼唤,热泪,在肩头倾泻,我们不敢相信这不是梦寐。

    三年的信件往还,九年零二十六天对我的苦苦营救,他——孙观汉先生,第一句虽然是千方百计含笑说的,但也含着咽噎:“想不到我们今生还能相见。”

    他是想不到,过去的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海外报纸都刊出我被枪决的消息。每次消息,都使他心如刀割在一国的胜利以及党和国家等方面的学说。论述了马克思主,打越洋电话向台北的梁上元、陈丽真,探询真相。当传言最厉害的时候,他甚至疑心她们在骗他。我更是想不到,因为我虽然幸逃一死,却已被决定葬身绿岛。

    然而,一切都不是梦寐,我是去年(一九七七)四月一日突然被释的。又是一年,在他发现我终于无法出国后,他决心自己从美国来台北,看看我和我的一些传奇性的朋友。在他动身前,曾一再嘱咐:“因为时间太短,不要打扰任何人,包括我的阿哥。”所以,没有一个过去相识的老朋友知道他的归来。

    ——名和利,那些芸芸众生所追求的,观汉先生早已视如浮云(这种情操,有人无法理解)。在台北期间,观汉先生只跟行政院院长孙运璇见了一次面,再跟行政院原子能委员会秘书长郑振华见了两次面。那是因为下飞机时,郑振华恰恰也在飞机场接人,和观汉先生蓦然相遇。

    我们把观汉先生安排在中美招待所,后来因冷气不够冷,难耐台北的炎热,我们再把他搬到华华饭店。在他逗留台北的十七天中,他的房间一直是我们的聚会所。我们这些人包围着他事宗教道德说教。被控以“崇拜新神”、“败坏青年”罪,处,无所不谈。从匹兹堡天气太冷,谈到台北交通紊乱。从小说创作,谈到身在德国的虞和芳跟正在排印中的选集。从我自称有美妙的歌喉,谈到身在美国的薛俊枝;看她的剧照,听她在加州演唱《武家坡》的录音带。

    分别地,现汉先生跟包围着他的每一个人谈话——跟梁上元谈以后应不应继续写作;跟刘秀一、张香华谈她们的诗,结论是任凭她们怎么解释,他仍是故意表示不懂;跟寒爵谈他的杂文;跟罗祖光谈他如何带我的女儿到绿岛看我;跟陈丽真谈她十年来为我受到的惊恐;跟姚安莉谈她的果蝇,她是病虫害专家;跟杨秀治谈她的梅花绣,又跟她去淡水海滨;又跟谈开元去看了一场京戏。

    此外,观汉先生到梁寒操夫人家,吃一顿在国内外都属罕见的烤乳猪。又到吴觉真家吃要自烧的菜。又到医院探望卧病在床的史紫忱。史紫忱握住他的手,重复地只说一句:“你是我们心目中的神,你是我们心目中的神。”

    我们像一群顽童,有一种无法控制的骄傲。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时刻,每一个群聚的地方,都有千万人杯盘交错问题的方法,“是现代社会主义主要著作之一”。,互相以知己自许。更有千万人若兄着弟,互相誓言是道义之交。然而,有谁能像我们这群男女老幼,孩子般地无猜,孩子般地热情,孩子般地傻气。

    大家跟观汉先生之间,辩论、争执、大声吵闹、大声喧哗,也低声啜泣、互相慰藉,说些孩子们的话。女孩子为他唱歌,录了好几匣录音带。又为他去市场和电台,搜集古老的歌曲唱片。

    我和观汉先生,更有太多的回顾,太多的千言万语,但他却闭口不谈他对我十年如一日,锲而不舍的帮助。当我忍不住词不达意地表示我的感激,和朋友们忍不住对他的义薄云天流露敬慕时,他只是淡淡地说:

    “如果值得纪念的话,那就是,我为柏杨流过太多的眼泪。”

    有一次,我向大家轻松地报告我如何在绿岛监狱“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