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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病

    下午五点钟,离天黑还早得很,不过浓云低垂,沉重地压到头上,天气昏昏沉沉。

    我骑着刚借来的脚踏车,在马路上飞奔。我为什么要飞奔呢?这是一件说来话长的事。如果简短一点叙述,那就是我自从被“正义促进会”撤职,失业已达一年之久了。好容易一位从前的老上司,看我可怜,答应为我介绍工作,去一家公司充当临时雇员。所以今晚特地在家里招待这位老上司,略表谢意。我找了七八位平常顶顶知己,最最有刎颈之交的朋友, 说了无数杀身以报的感激话,又赌了无数下个月一定奉还的滔天重誓,总算零零星星地借到一百元。此刻,我正身怀着这笔足够买三块钱美金的巨款,尽快地赶回去,好让妻准备菜肴。

    一辆崭新的英国菲利浦脚踏车从我身旁超过去,急急忙忙得像家里失了火。我跟在它屁股后,一面投以惊羡交加的一瞥,一面盘算着今天在餐桌上应该说些什么话———我要向老上司保证: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典型的优秀青年了,有很正确的人生观,对社会上任何不公平现象和任何罪恶黑暗,不但都能够不发牢骚,而且还能够觉得理应如此,满意之极,而且决心拥护呢。

    蓦地,前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号叫,我知道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女孩,被刚刚超过我的那辆菲利浦脚踏车撞倒在地,翻腾地打着滚哭喊。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大女孩,吓得站在旁边,口呆目瞪。

    菲利浦脚踏车停了下来,那位裹在半高级西服里的车主,把脚踏车推到小女孩打滚的地方,机警地向四周观察了一番。虽然连我都看见了那小女孩的头上正在往外流血,可是那位精干的车主,根据他深奥的观察,大概以为没有什么了不起,不预备采取行动,同时四周也没有其他的人敢出面干涉,所以,他翻身跨上脚踏车,很有魄力地斜刺里溜去。

    我忍了又忍,一股老毛病还是冲上发梢。

    “站住,”我不顾一切地追上,拦住他说,“你撞倒了人,怎么扶也不扶?”

    “我去请医生呀!”他理直气壮地说。

    “看样子你不像是请医生。”

    “放屁!”

    “你怎么骂人?即令你是请医生,也应该先把孩子送回家。”

    “你是干什么的?”

    “我什么也不干。”

    “我有紧急公事要办,”他咆哮着说,“耽误了公事,你敢负责任吗?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做事?谁是你的后台?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横行?”

    这是再简单不过,面对着如此义正辞严的言论,是不应该再继续执迷不悟的,可是,我竟冲动得鬼迷了心。

    “不管你多厉害,”我也咆哮着说,“你也得先把孩子送回去。”

    他额上冒出汗珠,我额上也同样地冒出汗珠,他向我眈眈而视,我也同样地向他眈眈而视。他大概终于看出了我不可理喻,只好悻悻地把菲利浦脚踏车扳回头。

    等我们转回去,小女孩已站起来了,脸色苍白,拉着大女孩啜泣,大女孩一把一把在抹小女孩头上流出的鲜血。

    “小妹妹,”我说,“你家住什么地方?”

    大女孩颤抖地指指旁边一条巷子。

    “赶紧回家吧,我们送你回家!”大女孩牵着小女孩在前面领路,我们在后面跟着。这时候,我更是可以先走我的了,可是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为了防备那精干的车主再溜,我决心要眼看着他向那小女孩的父母当面交代。

    水泥道的尽头,一座堂皇富丽的花园洋房矗立在那里,小女孩一进门就恢复刚才打滚的大哭大叫。于是,楼梯声,哎哟声,女人喊乖乖声,男人暴跳如雷声,闹成一片,接着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绅士冲出来。

    “怎么回事?”他叉起腰问。

    “你们的小女孩被撞倒了,”我说,“孩子们在马路上玩是很危险的,亏得是脚踏车,要是汽车,恐怕问题更严重了。我想,无论怎么忙,还是有个大人跟着好些。”

    绅士不**份地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再不**份地一步一步向我逼来,像是拉紧了的弹簧,正瞄着我的脸。

    “你还要教训人!”他闪电似地飞起一掌。

    我刚要分辩,可是,右颊又挨了一下,踉跄着,我向左栽。大概是绅士天生的神力,我把握不住重心,就连人带手上推的脚踏车,一齐摔倒,而且最不幸的是,正摔到绅士的脚背上。

    “反了,反了!”他痛得乱跳。

    早就站在旁边,准备随时表演肝脑涂地的两个大汉,这时应声扑上来,拳头雨点般地朝我打下,每一下都伴着一句恨入骨髓的咒骂。

    “为什么打我呀?”我双手护着我可怜的头。

    “因为你瞎了眼。”两个大汉累得发喘说。

    “皇天在上,”我愤怒地喊道,“不是我撞的呀,那是他撞的呀,我费了牛大劲才把他弄到你们这里,你们问问他呀,你……你……”

    我吃力地爬起来,然而我却再也闭不上嘴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什么都没有呀。天啊!谁在冥冥中和我作对呢?那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了,我的叫声噎在嗓子里,四周马上爆出一阵大笑。

    “还要瞎扯些什么?”绅士磨一磨他的牙说。  “确实是那个人撞的,”我叫屈说,“你可以问问你们的小姑娘。”

    “想不到你竟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失敬之至,”绅士的嘴角撩起鄙夷的皱纹,“来人呀,带他到警察局!”

    我重新叫屈,绅士说屈不屈只有作之师、作之君、作之亲的警察可以判断。我请他问问 他的小女孩,他说用不着问,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明显的事了。我再三请他问,他不耐烦地说,已经问过了,小女孩指认,正是我撞的。到了最后,我只好哀求他饶恕我的过失,饶恕我真的瞎了眼。只是,根据我刚才故意砸痛他玉足的下流举动,十足地证明了我狡狯成性。值此国家民族危急存亡之秋,他有让法律纠正我卑鄙行为的义务。

    我死也不肯去警察局,因为天已黑下来,老上司要抵家了。然而,两个大汉把我夹得紧紧的,任凭我哀告,任凭我急得要哭,任凭我赌咒以后再也不敢了,任凭我像鸭子嘴里的蚯蚓一样挣扎,任凭我———“嘶”的一声,我的上衣被撕开了一条缝,刚才零零星星借来的一百元,凌乱地飘了一地。

    “原来还是个扒手哩!”绅士吓了一跳。

    我顾不得抗议了,只顾捡我的钱,无可奈何的是,双臂被两位大汉夹住,连腰都弯不下,手更是够不着。

    “别逗他,”绅士慌张得像遇到瘟疫,“快带他走!”

    马上,七手八脚的,两个大汉把钞票捡起来,狠狠地塞进我的口袋。然后,一个大汉扭着我,另一个大汉在后面推着我的脚踏车。

    狼狈地扭到警察局,才把我松开,我吁了一口气。

    “我是‘扬庐’来的!”大汉自我介绍。

    “扬庐?”警官一时想不起。

    “胡局长公馆!”大汉不满意警官的孤陋寡闻。

    “哎呀!”警官恍然大悟,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