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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传第六十四下

个月为一时,二时六个月。(15)犁:犹“划”(吴恂说)。(16)闾:《汉纪》作“庐”。(17)悬:绝也。  今单于归义,怀款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1)。奈何距(拒)以来厌之辞(2),疏以无日之期(3),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夫款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4),缘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绝,终无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夫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诚先于未然(5),即蒙恬、樊哙不复施,棘门、细柳不复备,马邑之策安所设,卫、霍之功何得用,五将之威安所震?不然,壹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辩者毂击于外(6)。犹不若未然之时也。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护三十六国,费岁以大万计者(7),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寇西边哉(8)?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9),臣窃为国不安也。唯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氓)之祸。  (1)巳:止也。(2)来厌之辞:或言从上游来厌人,止其来朝。(3)疏:疏远。无日之期:辞以他日无一定之期。(4)负:恃也。负前言:恃以往有和好之言。(5)先于未然:谓事先防备。(6)辩者毂击:谓使者之车来往相交于道。(7)大万:古称亿为“大万”,即巨万。(8)白龙堆:指罗布泊以东的沙丘。(9)费十而爱一:谓以往不惜十分之费以制匈奴,今来朝之费仅十分之一竟然吝惜。  书奏,天子寤(悟)焉,召还匈奴使者,更报单于书而许之(1)。赐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单于未发,会病,复遣使愿朝明年。故事,单于朝,从名王以下及从者二百余人。单于又上书言:“蒙天子神灵,人民盛壮,愿队五百人入朝,以明天子盛德。”上皆许之。  (1)更:改也。  元寿二年(1),单于来朝,上以太岁厌胜所在(2),舍之上林苑蒲陶宫(3)。告之以加敬于单于(4),单于知之。加赐衣三百七十袭,锦绣缯帛三万匹,絮三万斤,它如河平时(5)。既罢,遣中郎将韩况送单于。单于出塞,到休屯井,北度(渡)车田卢水,道里回远。况等乏食,单于乃给其粮,失期不还五十余日。  (1)元寿二年:前一年。(2)太岁厌(yā)胜:太岁是古代天文学中假设的星名,与岁星(木星)相应,又称岁阴或太阴。古代方土术数以太岁所在为凶方,有种种忌讳的迷信说法。(3)舍:住宿。(4)加敬:谓格外的款侍。(5)河平:汉成帝的年号,共四年(前28—前25)。  初,上遣稽留昆随单于去,到国,复遣稽留昆同母兄右大且方与妇入侍。还归,复遣且方同母兄左日逐王都与妇入侍。是时,汉平帝幼,太皇太后称制(1),新都侯王莽秉政,欲说(悦)太后以威德至盛异于前(2),乃风(讽)单于令遣王昭君女须卜居次云入侍太后,所以赏赐之甚厚。  (1)太皇太后:指元后。(2)悦:取悦。  会西域车师后王勾姑、去胡来王唐兜皆怨恨都护校尉(1),将妻子人民亡降匈奴,语在《西域传》。单于受置左谷蠡地(2),遣使上书言状曰:“臣谨已受。”诏遣中郎将韩隆、王昌、副校尉甄阜、侍中谒者帛敞、长水校尉王歙使匈奴,告单于曰:“西域内属,不当得受,今遣之(3)。”单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怜,为作约束,自长城以南天子有之,长城以北单于有之。有犯塞,辄以状闻;有降者,不得受。臣知父呼韩邪单于蒙无量之恩(4),死遗言曰:‘有从中国来降者,勿受,辄送至塞,以报天子厚恩。’此外国也,得受之。”使者曰:“匈奴骨肉相攻,国几绝,蒙中国大恩,危亡复续,妻子完安,累世相继,宜有以报厚恩。”单于叩头谢罪,执二虏还付使者。诏使中郎将王萌待西域恶都奴界上逆受(5)。单于遣使送到国,因请其罪(6)。使者以闻,有诏不听(7),会西域诸国王斩以示之(8)。乃造设四条(9):中国人亡人匈奴者,乌孙亡降匈奴者,西域诸国佩中国印绶降匈奴者,乌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遣中郎将王骏、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寻使匈奴,班四条与单于,杂函封(10),付单于,令奉行,因收故宣帝所为约束封函还。时,莽奏令中国不得有二名(11),因使使者以风(讽)单于,宜上书慕化,为一名,汉必加厚赏。单于从之,上书言:“幸得备藩臣,窃乐太平圣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谨更名曰知。”莽大说(悦),白太后,遣使者答谕,厚赏赐焉。  (1)车师后(国):在今新疆乌鲁木齐市以东、吐鲁番以北。勾姑:疑作“姑勾”。去胡来王:《西域传》云,婼羌国号去胡来王。(2)左谷蠡地:指左谷蠡王所居之地。(3)今:随即。(4)知:即囊知牙斯。(5)恶都奴:西域之谷名。逆受:迎而受之。(6)因请其罪:为“二虏”请求汉朝释其背叛之罪。(7)不听:不接受单于的请求,既不免“二虏”之罪。(8)斩以示之:意在惩前毖后。(9)造设四条:新规定四条。(10)杂函封:谓与玺书同一函而封之。(11)二名:二字及二字以上之名。  汉既班(颁)四条,后护乌桓使者告乌桓民,毋得复与匈奴皮布税。匈奴以故事遣使者责乌桓税(1),匈奴人民妇女欲贾贩者皆随往焉。乌桓距(拒)曰:“奉天子诏条,不当予匈奴税。”匈奴使怒,收乌桓酋豪,缚到(倒)悬之。酋豪昆弟怒,共杀匈奴使及其官属,收略妇女马中。单于闻之,遣使发左贤王兵入乌桓责杀使者,因攻击之。乌桓分散,或走上山,或东保塞。匈奴颇杀人民,驱妇女弱小且千人去,置左地,告乌桓曰:“持马畜皮布来赎之。”乌桓见略者亲属二千余人持财畜往赎,匈奴受(2),留不遣(3)。  (1)故事:指故时常税。(2)受:谓受财畜。(3)留:拘留来人。  王莽之篡位也,建国元年(1),遣五威将王骏率甄阜、王飒、陈饶、帛敞、丁业六人,多赍金帛,重遗单于,谕晓以受命代汉状,因易单于故印。故印文曰“匈奴单于玺”,莽更曰“新匈奴单于章(2)”。将率(帅)既至,授单于印绂(3),诏令上故印绂。单于再拜受诏。译前(4),欲解取故印绂,单于举掖(腋)授之。左姑夕侯苏从旁谓单于曰:“未见新印文,宜且勿与。”单于止,不肯与。请使者坐穹庐,单于欲前为寿(5)。五威将曰:“故印绂当以时上。”单于曰:“诺”。复举掖(腋)授译。苏复曰:“未见印文,且勿与。”单于曰:“印文何由变更!”遂解故印绂奉上,将率(帅)受。著新绂,不解视印,饮食至夜乃罢。右率(帅)陈饶谓诸将率(帅)曰:“乡(向)者姑夕侯疑印文,几令单于不与人。如令视印,见其变改,必求故印,此非辞说所能距(拒)也。既得而复失之,辱命莫大焉。不如椎破故印,以绝祸根。”将率(帅)犹与(豫),莫有应者。饶,燕士,果悍(6),即引斧椎坏之。明日,单于果遣右骨都侯当白将率(帅)曰:汉赐单于印,言‘玺’不言‘章’,又无‘汉’字,诸王已(以)下乃有‘汉’言‘章’。今即去‘玺’加‘新’(7),与臣下无别。愿得故印。’将率(帅)示以故印,谓曰:“新室顺天制作,故印随将率(帅)所自为破坏(8)。单于宜承天命,奉新室之制。”当还白,单于知巳无可奈何,又多得赂遗,即遣弟右贤王舆奉马牛随将率(帅)入谢,因上书求故印。  (1)建国元年:公元9年。 (2)新:王莽之国号。(3)印绂:印之组。(4)译:译员。(5)为寿:敬酒。(6)果:决也。悍:勇也。(7)今即:“今即”,误;当作“今印”。杨树达说:“印字是,景祐本作印者,误字也。今印与下文‘故印‘为对文。”  将率(帅)还到左犁汗王咸所居地,见乌桓民多,以问咸,咸具言状(1),将率(帅)曰:“前封四条,不得受乌桓降者,亟还之。”咸曰:“请密与单于相闻,得语,归之。”单于使咸报曰:“当从塞内还之邪,从塞外还之邪?”将率(帅)不敢颛(专)决,以闻,诏报,从塞外还之。  (1)具言状:告诉原来的情况(即驱略乌桓妇幼而不归还者)。  单于始用夏侯藩求地有距(拒)汉语,后以求税乌桓不得,因寇略其人民,衅由是生;重以印文改易,故怨恨。乃遣右大且渠蒲呼卢訾等十余人将兵众万骑,以护送乌桓为名,勒兵朔方塞下。朔方太守以闻。  明年,西域车师后王须置离谋降匈奴,都护但钦诛斩之。置离兄狐兰支将人众二千余人,驱畜产,举国亡降匈奴,单于受之。狐兰支与匈奴共入寇,击车师,杀后成(城)长(1),伤都护司马,复还入匈奴。  (1)后城:车师之小城邦。后城长:后城的首领。  时戊己校尉史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候任商等见西域颇背叛(1),闻匈奴欲大侵,恐并死,即谋劫略吏卒数百人,共杀戊已校尉刀(刁)护,遣人与匈奴南犁汗王南将军相闻(2)。匈奴南将军二千骑入西域迎良等,良等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玄、商留南将军所,良、带径至单于庭,人众别置零吾水上田居。单于号良、带曰乌桓都将军,留居单于所,数呼与饮食。西域都护但钦上书言匈奴南将军右伊秩訾将人众寇击诸国。莽于是大分匈奴为十五单于,遣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将兵万骑,多赍珍宝至云中塞下,招诱呼韩邪单于诸子,欲以次拜之。使译出塞诱呼右犁汗王咸、咸子登、助三人(3),至则胁拜咸为孝单于,赐安车鼓车各一,黄金千斤,杂缯千匹,戏戟十(4);拜助为顺单于,赐黄金五百斤;传送助、登长安。莽封苞为宣威公,拜为虎牙将军;封级为扬威公,拜为虎贲将军。单于闻之,怒曰:“先单于受汉宣帝恩,不可负也。今天子非宣帝子孙,何以得立?”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卢訾及左贤王乐将兵入云中益寿塞(5),大杀吏民。是岁,建国三年也(6)。  (1)戊己校尉史、司马丞、右曲候:皆官名。(2)闻匈奴欲大侵等句:其事互见《西域传》。将军:此是仿汉官制。匈奴本无将军之官。(3)右犁汗王:当作“左犁汗王”。上文已见之。(4)戏戟:有旗之戟。(5)益寿塞:王莽所易之塞名。杨树达曰:“此云‘益寿塞’,下云‘葛邪塞‘、‘制虏塞’,皆前所未见,盖莽所易亭障之名也。”(6)建国三年:公元11年。  是后,单于历告左右部都尉、诸边王,入塞寇盗,大辈万余,中辈数千,少者数百,杀雁门、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产不可胜数,缘边虚耗。莽新即位,怙府库之富欲立威,乃拜十二部将率(帅),发郡国勇士,武库精兵,各有所屯守,转委输于边。议满三十万众,赍三百日粮,同时十道并出,穷追匈奴,内(纳)之于丁令(1),因分其地(2),立呼韩邪十五子。  (1)纳之于丁令:谓驱逐其至于丁令境内。(2)其地:指匈奴之地。  莽将严尤谏曰:“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当周宣王时,猃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巳。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赍轻粮(1),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疲)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今天下遭阳九之厄(2),比年饥馑,西北边尤甚。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代(3),南取江淮,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4),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食,用十八斛(5),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6),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7),重不可胜,食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8),如遇险阻,衔尾相随(9),虏要(邀)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莽不听尤言,转兵谷如故,天下骚动。  (1)约:少也。约赍:谓少赍衣装。(2)阳九之厄:指灾难之年或厄运。古代术数家以为四千六百一十七岁为一元,初入元一百零六岁,内有旱灾九年,谓之“阳九”。见《汉书·律历志上》。(3)援:引也。代:当作“岱”。(4)调:发也。(5)十八斛:十斗为斛。十八斛,即一百八十斗,用作十个月(三百日)粮,计每月为一石八斗。此指汉代大斗而言(陈直说)。(6)物故:谓死。(7)鍑(fù):大口之釜。(8)累辎重:为辎重所牵累。(9)衔尾相随:谓队伍单行,不得并驱。  咸既受莽孝单于之号,驰出塞归庭,具以见胁状白单于。单于更以为于粟置支侯(1),匈奴贱官也。后助病死,莽以登代助为顺单于。  (1)更:改也。于粟置支侯:匈奴官号。  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屯云中葛邪塞。是时,匈奴数为边寇,杀将率(帅)吏士,略人民,驱畜产去甚众。捕得虏生口验问,皆曰孝单于咸子角数为寇。两将以闻。四年,莽会诸蛮夷,斩咸子登于长安市。  初,北边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及莽挠乱匈奴(1),与之构难,边民死亡系获,又十二部兵久屯而不出,吏士罢(疲)弊,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  (1)挠:搅也。  乌珠留单于立二十一岁,建国五年死(1)。匈奴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即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婿也(2)。云常欲与中国和亲,又素与咸厚善,见咸前后为莽所拜,故遂越舆而立咸为乌累若鞮单于(3)。  (1)建国五年:公元13年。(2)伊墨居次云:“伊墨”,可能是其本号,“居次”,匈奴王女之号,犹汉公主;“云”,其名。又称“须卜居次”,“须卜”乃其夫氏,其夫为须卜当。(3)越舆:舆为右贤王,咸为于粟置支侯,舆官位高于咸,兹不计原位而立咸为单于,故曰“越舆”。  乌累单于咸立,以弟舆为左谷蠡王。乌珠留单于子苏屠胡本为左贤王,以弟屠耆阏氏子卢浑为右贤王。乌珠留单于在时,左贤王数死,以为其号不祥,更易命左贤王曰“护于”。护于之尊最贵。次当为单于,故乌珠留单于授其长子以为护于,欲传以国。咸怨乌珠留单于贬贱已号,不欲传国,及立,贬护于为左屠耆王。云、当遂劝咸和亲。  天凤元年(1),云、当遣人之西河虎猛制虏塞下(2),告塞吏曰欲见和亲侯。和亲侯王歙者,王昭君兄子也。中部都尉以闻。莽遣歙、歙弟骑都尉展德侯飒使匈奴,贺单于初立,赐黄金衣被缯帛,绐言侍子登在,因购求陈良、终带等。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校尉刁护贼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槛付使者,遣厨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飒(3)。莽作焚如之刑(4),烧杀陈良等,罢诸将率(帅)屯兵,但置游击都尉。单于贪莽赂遗,故外不失汉故事,然内利寇掠。又使还,知子登前死,怨恨,寇虏(掳)从左地入,不绝。使者问单于,辄曰:“乌桓与匈奴无状黠民共为寇入塞,譬如中国有盗贼耳!咸初立持国,威信尚浅,尽力禁止,不敢有二心。”  (1)天凤元年:公元14年。(2)虎猛:县名。在今内蒙古伊金霍洛旗西南。(3)厨唯姑夕王富:宋祁曰:“厨”字上当有“右”字。(4)焚如之刑:烧死之刑。《易·离卦》九四爻辞有“焚如,死如,弃如”之言,王莽依此作刑名。  天凤二年五月(1),莽复遣歙与五威将王咸率伏黯、丁业等六人(2),使送右厨唯姑夕王,因奉归前所斩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丧,皆载以常车(3)。至塞下,单于遣云、当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咸等至,多遗单于金珍,因谕说改其号,号匈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赐印绶。封骨都侯当为后安公,当子男奢为后安侯。单于贪莽金币,故曲听之,然寇盗如故。咸、歙又以陈良等购金付云、当,令自差与之(4)。十二月,还入塞,莽大喜,赐歙钱二百万,悉封黯等。  (1)天凤二年:公元15年。(2)伏黯:字雉文,明《齐诗》,官至光禄勋,见《后汉书·儒林传》伏恭传。(3)常车:帷裳之车(吴恂说)。(4)差:谓差其次第多少。  单于咸立五岁,天凤五年死(1),弟左贤王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匈奴谓孝曰“若鞮”。自呼韩邪后,与汉亲密,见汉谥帝为孝”,慕之,故皆为“若鞮”。  (1)天凤五年:公元18年。  呼都而尸单于舆既立,贪利赏赐,遣大且渠奢与云女弟当于居次子醯椟王俱奉献至长安。莽遣和亲侯歙与奢等俱至制虏塞下,与云、当会,因以兵迫胁,将至长安。云、当小男从塞下得脱(1),归匈奴。当至长安,莽拜为卜单于,欲出大兵以辅立之。兵调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并入北边,北边由是坏败。会当病死,莽以其庶女陆逯任妻后安公奢(2),所以尊宠之甚厚,终为欲出兵立之者(3)。会汉兵诛莽,云、奢亦死。  (1)云、当小男:大且渠奢之弟。(2)陆逯任:“陆”为王莽对王氏女之封号,“逯”为莽庶女之食邑,“任”为莽庶女之称谓。(陈直说)奢:其本为侯,王莽以女妻之,故进爵为公。(3)终为欲出兵立之者:此讽王莽别有用心。  更始二年冬(1),汉遣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使匈奴(2),授单于汉旧制玺绶,王侯以下印绶,因送云、当余亲属贵人从者。单于舆骄,谓遵、飒曰:“匈奴本与汉为兄弟,匈奴中乱,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称臣以尊汉。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莽率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力也,当复尊我!”遵与相撑距(3),单于终持此言。其明年夏,还。会赤眉入长安(4),更始败(5)。  (1)更始二年:公元24年。(2)归德侯飒:归德侯先贤掸之孙。下文称为刘飒,必是赐姓,史失载其事。陈遵:《游侠传》有其传。(3)撑距:争执不下。(4)赤眉:赤眉起义军。(5)更始:指更始帝刘玄。更始败亡于公元25年。  赞曰:《书》戒“蛮夷猾夏”(1),《诗》称“戎狄是膺”(2),《春秋》“有道守在四夷”(3),久矣夷狄之为患也,故自汉兴,忠言嘉谋之臣曷尝不运筹策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4)?高祖时则刘敬,吕后时樊哙、季布,孝文时贾谊、朝错,孝武时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5),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总其要,归两科而已。缙绅之儒则守和亲(6),介胄之士则言征伐(7),皆偏见一时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自汉兴以至于今,旷世历年,多于春秋,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诎(屈)伸异变,强弱相反,是故其详可得而言也。  (1)“蛮夷猾夏”:见《尚书·舜典》。猾:乱也。夏:指中原政权。(2)“戎狄是膺”:见《诗经·鲁颂·閟宫篇》。膺:讨伐。(3)“有遵守在四夷”:见《春秋左传》昭公二十三年。(4)庙堂:朝廷。(5)高祖时则刘敬等句:刘敬等十人,除王恢外,本书皆有其传。(6)缙绅之儒:谓宽衣博带的儒者。(7)介胄之士:谓披盔戴甲的武将。  昔和亲之论,发于刘敬。是时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难,故从其言,约结和亲,赂遗单于,冀以救安边境。孝惠、高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发愤(1),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2),驰射上林,讲习战陈(阵),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3),顾问冯唐(4),与论将帅,喟然叹息,思古名臣,此则和亲无益,已然之明效也。  (1)赫然:怒貌。(2)六郡:指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六郡。良家:良家子。汉代对祖、父二代有军籍的称“良家子”。其自备鞍马,身份高于骑士。(3)广武:地名。在今河南荥阳北。(4)冯唐:本书卷五十有其传。  仲舒亲见四世之事(1),犹复欲守旧文,颇增其约。以为“义动君子,利动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义说也(2),独可说(悦)以厚利,结之于天耳。故与之厚利没其意(3),与盟于天以坚其约,质其爱子以累其心(4),匈奴虽欲展转(5),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杀爱子何。夫赋敛行赂不足以当三军之费,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6),而使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7),稚子咽哺(8),胡马不窥于长城,而羽檄不行于中国,不亦便于天下乎!”察仲舒之论,考诸行事,乃知其未合于当时,而有阙于后世也。当孝武时,虽征伐克获,而士马物故亦略相当;虽开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弃造阳之北九百余里。匈奴人民每来降汉,单于亦辄拘留汉使以相报复,其桀骜尚如斯(9),安肯以爱子而为质乎?此不合当时之言也。若不置质,空约和亲,是袭孝文既往之悔,而长匈奴无已之诈也。夫边城不选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燧)备塞之具,厉(砺)长戟劲弩之械,恃吾所以待边寇。而务赋敛于民,远行货赂,割剥百姓,以奉寇仇。信甘言,守空约,而几(冀)胡马之不窥,不已过乎!  (1)四世:指高祖、吕后、文帝、景帝四世。(2)说:劝说。(3)没:溺也。此为改变之意。(4)质:谓人质。累:牵累。(5)展转:转变。(6)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意谓坚城固守,还不如派遣贞士为和亲之约。(7)父兄缓带:言父兄得解带而寝。(8)稚子咽哺:言稚子得安然而食。(9)桀骜:凶暴而倔强。  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奋击之威,直(值)匈奴百年之运,因其坏乱几亡之厄(1),权时施宜,覆以威德,然后单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2),宾于汉庭。是时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3),黎庶亡(无)干戈之役。  (1)几:近也。(2)三世称藩:指呼韩邪、复株累、乌珠留三世来朝。(3)三世:当作“五世”,指宣、元、成、哀、平五世。  后六十余载之间,遭王莽篡位,始开边隙,单于由是归怨自绝,莽遂斩其侍子,边境之祸构矣。故呼韩邪始朝于汉,汉议其仪,而萧望之曰:“戎狄荒服(1),言其来服荒忽无常,时至时去,宜待以客礼,让而不臣。如其后嗣遁逃窜伏,使于中国不为叛臣。”及孝元时,议罢守塞之备,侯应以为不可,可谓盛不忘衰,安必思危,远见识微之明矣。至单于咸弃其爱子,昧利不顾(2),侵掠所获,岁巨万计,而和亲赂遗,不过干金,安在其不弃质而夫重利也?仲舒之言,漏(陋)于是矣。  (1)荒服:古代所谓五服之一。荒服是指距京师最远的地区。(2)昧:贪也。  夫规事建议,不图万世之固,而媮(偷)恃一时之事者,未可以经远也。若乃征伐之功,秦汉行事,严尤论之当矣。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贡(1),制外内(2),或修刑政,或昭文德,远近之势异也。是以《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3)。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披)发左衽(4),人面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5),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僻)居北垂(陲)寒露之野,逐草随畜,射猎为生,隔以山谷,雍(壅)以沙幕(漠),天地所以绝外内也。是故圣王禽兽畜之,不与约誓,不就攻伐;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寇。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疏而不戚(6),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7);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靡不绝(8),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1)物:类也。物土贡:言类九州五服之上贡,若《禹贡》某州贡某物,《周官》某服贡某物也。(王念孙说)(2)制外内:谓五服之差,远近异制。(3)《春秋》内诸侯而外夷狄:《春秋》成公十五年:“诸侯会吴于钟离。”《公羊传》曰:“曷为殊会?吴外也。曷为外?《春秋》“内中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也。”(4)披发左衽:谓夷狄之俗。古时汉族束发于顶,衣襟向右,披发左衽则认为是夷狄之习俗。(5)章服:以图文为等级标志的礼服。(6)戚:亲近。(7)正(zhēng)朔:古时指一年的第一天。正,一年之始;朔,一月之始。引申为历法。古代王朝对此十分重视,要求所统治的范围内遵行其颁布的历法。(8)羁靡不绝:意谓有限度的加以控制。名义上保持统治与隶属的关系,而不进行直接统治。